(五)
轉著手裡的茶杯，姜藝現開始有點無聊的發慌，她不時滑滑手機、不時抬起頭來看坐在自己旁邊那桌面對面坐著，從十分鐘前開始就無法延續同一段對話的兩個男人，她小心的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今天應該是無望坐到Skyrail。
金起範同樣只能握著茶杯故作鎮定的坐著，但他不斷在杯緣上來回摩擦的手指卻暴露出他的焦慮及些許的無助，他一下看看桌子中央放著的瑪瑙石，一下又不知所措的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子，但很快又把眼神移開。
「呃……您說您叫……」
「珉豪。」反而是一旁的姜藝現代答，她喝了口茶，沒想到沉默這麼久之後她起範哥居然第三次問起對方叫什麼名字，一面想翻白眼，一面又感覺不可思議，金起範在她眼中一直都是無畏無懼、威風凜凜到了有些臭屁的模樣，她從沒想過居然能有看見對方這樣手足無措的一天，但她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哥哥以前記性有這麼差嗎？」
「大人在說話……」金起範忍不住斜睨了姜藝現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平時在商場上叱咤風雲，雖然這麼評價自己很是奇怪，但說他對人是八面玲瓏也不為過，經商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現在居然會對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陌生青年這般慌亂。
「沒關係，」崔珉豪溫和的笑了笑，也同時向姜藝現示意，相較金起範的慌張，崔珉豪鎮定得多了，雖然方才第一眼見到金起範時確實令他頗有衝擊，但經過一點時間的沉澱現在倒是挺冷靜的。「我不趕時間的。」
實在太像了！他總是在夢裡見到的那個人。想到這裡，崔珉豪又忍不住內心激昂了起來，但他強按耐住了，只是淡淡的微笑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人。
他從沒想過真的會有這一天，從他好幾年前頻繁做那個夢開始，他就來道觀問過，雖然道長向他解釋了可能的緣分關係，但他更多只是想在這無解的夢外找尋讓自己平心靜氣的方式而已，畢竟那實在不是一個很好的體驗，在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的時候，崔珉豪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招惹到不乾淨的東西。
但現在夢裡的主角就坐在自己面前，崔珉豪不得不感覺全身寒毛倒豎，他喝了一口早已發涼的茶，在心裡暗暗倒數著讓自己盡可能看上去平心靜氣：「金先生，我想你是想問瑪瑙的事吧？」
和崔珉豪交換了眼神，金起範看了眼桌子中央的瑪瑙石，決定單刀直入地問：「您也有…….您也做過奇怪的夢嗎？」
「……..有。」崔珉豪停頓了好一會才回答，金起範這句話無疑是確定了他先前所有的猜想，以及道長和他說過的那些他曾不相信的話，他內心震驚不已，他只是不敢相信，真的會有這麼玄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以問是什麼樣的夢嗎？」
「您有出現在我的夢裡。」崔珉豪說著，他將雙手收至矮桌下方，嘗試隱藏自己的顫抖，雖然他並沒有抬起眼，但能感受到對面的金起範跟他有相同的顫慄。
此時房內陷入一種奇怪得令人窒息的氣氛中，感覺最一頭霧水的是一旁的姜藝現，從頭到尾她都沒理解這兩個男人的對話，更不用說那兩人眼神間的交流，她從沒看過這樣的金起範，坐在她身旁的人彷彿是個陌生人，陌生得令她害怕，但她心裡卻有另一股奇異的念想悄悄滋生，她弄不清是什麼感覺，只覺得相當不舒服，她不自覺的咬緊下唇，有些焦慮的用指甲敲著桌面，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不得體的行為。
金起範的腦中正高速的運轉著，他的理智不相信有這種事情存在，但現實鐵錚錚的攤在眼前，他只得逼自己相信，原想繼續追問下去，但在腦袋轟轟作響的同時他聽見了身旁傳來磕噠磕噠的敲擊聲，把他從混亂的思緒深潭中拉了上來。「藝現？」
因為金起範的呼喚，姜藝現這才發現了自己無意識的行為，她瞬間自己的失態而刷紅了臉，趕緊將兩手乖順的擱到雙膝上。「對不起，哥哥。」
「我是想說......我肚子餓有點餓了。」努力給自己找台階下，姜藝現實在不曉得自己怎麼會做出那樣失禮的行為，是什麼讓她將爺爺從小對她引以為傲的閨秀風範拋諸腦後，她紅著耳根子，纖細的玉指不斷互相糾纏著。「起範哥......時間有點晚了吧？」
稍微查覺到姜藝現的異樣，金起範不免心裡擔心了起來，雖然他正自己經歷著料想不到的價值觀衝擊，卻忘了他還帶著年幼的姜藝現，金起範不禁有些懊惱對方是否會被自己的焦慮所影響。
輕嘆了口氣，他還是伸手去握了下姜藝現緊纏的小手，給了對方一個安慰的眼神，而這一切坐在對面的崔珉豪一點沒落下的看進眼裡，他心裡有股莫名的失落，卻不知此失落是為什麼而來，最後還是他先打破了寂靜：「今天確實有點晚了。」
「不如我們再約時間見面吧？金先生二位會在蔚珍停留多久呢？」
「呃、不一定，但至少是一週吧。」金起範回道。「剛好接下來要到大邱辦點事，也順道帶她觀光觀光。」
聽到金起範這麼說，姜藝現笑顏逐開，但她很快又收起那副少女的青澀模樣，只是穩重的微笑著點點頭。
「藝現，你先到車上等我吧，下雪了。」瞥了眼姜藝現短裙下裸在外的一雙白腿，金起範催促著她先上車以免凍著，視線直到確認對方關上車門後才轉回站在身後的崔珉豪身上。「不好意思耽誤了您的時間。」
「別這麼說，我還是有很多想跟金先生您聊聊的。」崔珉豪撐起了手上那把深藍色的大傘，順勢的也給金起範遮雪。
金起範心中有一模一樣的想法，雖然是初次見面，崔珉豪卻給他一種異常熟識的感覺，他雖然善與人交流，卻不是能很快敞開心房的類型，但他現在還因爲這太快到來的分別而感到有些不捨。
像是忽然想到似的，金起範從外衣內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崔珉豪。「再請您給我打電話吧，我想約一個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談話會比較自在。」
崔珉豪伸手接過了名片，心中一驚，卻沒表現在臉上，只是淡然地說道：「會的，回去就給您撥電話。」
聽到對方這樣說，他看著那雙晶瑩靈動的大眼，金起範不由得發自內心的笑了，他向崔珉豪頷首致意了一下，就轉身往車子的方向離開。
目送車子駛離，崔珉豪又拿起手裡的名片看了看，心裡躁動不已。「真的有……真的是命運嗎？」
此時坐在車內的姜藝現還有些殘存的悸動，她悄悄地看向手打著方向盤的金起範，想起了剛才對方握住自己手的時候，低頭看了下剛剛被金起範握住的那隻手，不禁又浮起了笑意。
「怎麼了？一個人還傻笑。」金起範餘光瞥了一眼，他不是沒注意到姜藝現泛紅的臉頰，只是他刻意裝作不知道。
「沒有……我只是在想起範哥好溫柔啊，你之前怎麼不那樣對我呢？」
「什麼意思？我一直都對你很好吧？」
「才沒有……你明明就知道我在說什麼……」忍不住嬌嗔地說著，姜藝現也不真的是個無知的小女孩，她多少還是能感覺到金起範有意無意的那些刻意拉開距離的表現，雖然她也對這年頭還有所謂政治婚姻、指腹為婚這種事嗤之以鼻，但再怎麼想他們真的都是非常合襯的一對，不得不承認她心裡還是對於金起範總有一天會鍾情於她有所期待，她只是不懂為什麼，如果說過去真的是因為自己年紀小而有所顧忌，現在她也成年了、也是社會人士了，她自認為站在與金起範對等的關係上，以各種條件來說她絕對是最佳選擇，但金起範對她的態度卻還是如同以往不冷不熱，甚至她越大越感覺對方刻意和自己保持著一個說不清是近還是遠的距離。
她知道金起範把她當成妹妹一樣，她看待金起範也是如此，只是如果能更近一步……。
看著車窗外飄著雪，被剛亮起的路燈照映得像一個個會發光的冰瓣。
「起範哥，我想去海邊看雪。」
「嗯，明天帶你去。」金起範的視線維持在前方的道路上。「可以去坐Skyrail啊，只是你明天不能再穿短裙了。」
「你管得好多啊，我又不冷。」其實她冷得要死，下意識的交叉雙腿磨蹭了下，但她總想把自己最耀眼的那面展現給金起範看。
「感冒了怎麼辦？」
「爺爺不在，哥哥就少管我一點吧。」
沈默了一陣，在停下一個紅燈的時候金起範才又啟口：
「總之明天你得穿長褲才能出門。」
嘟起嘴，姜藝現心有不滿卻又不敢再多說。
她果然還是覺得金起範很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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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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